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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 | 疯子

孙宽 宽余时光 2020-02-08

亲爱的读者朋友,秋日好!感谢您温柔地陪伴和等待。宽余时光里,一切如此恬淡美好,因为有您的祝福!

                       ——孙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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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说:写作是一门手艺,与其他手艺不同的是,这是一门心灵的手艺,要真心诚意;这是孤独的手艺,必须“一意孤行”。每个以写作为毕生事业的手艺人,都要经历这一法则的考验,唯有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在完全没有生存和事业的重压下,我仍能体会他所说的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由于我做什么都真心诚意,我也体会了其中之乐确实不是学习其他手艺所能替代的,比如学习园艺、学习音乐我也快乐,但是写作带来的快乐是独特的。


——孙宽





听说她是个疯子。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我大概5岁。我不太敢仔细看她的脸,但我深信那是一张极其邪恶丑陋,足以令人恐怖和生厌的脸。


我从小院的栅栏缝隙看出去,街上奔跑的孩子们一边追赶着她一边在喊:“疯子!疯子!”


后来我经常看见她被孩子们追赶。她的头发似乎永远是乱蓬蓬脏兮兮的,灰土泥水混合后打成的结,大大小小地拧成一团,完全看不出头发原来的颜色。


最令人费解的是她的头发不知道用什么剪得七长八短的像被猪啃过了一样,烂糟糟的一团,看上去几十年都没有洗过头,也没洗过澡,她身上散发出刺鼻的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就像陈年的酸菜缸被打翻了一样,而她整个人就是一个到处移动的久未清理的膨胀的大垃圾桶。


她凌乱的灰涂涂的头发下根本看不到原来皮肤的颜色,油腻腻的泥土灰尘混合而成的污垢遮盖了一切,巨大深邃的皱纹横一条竖一道,皲裂破损的皮肤集中在眼部和口唇部,就像久旱干裂得到处都是沟壑的荒原。


她的两条眉毛也好像打着结拧在一起,拧结的眉毛使她看起来苦大仇深的,凶悍得随时要啃掉一切。左眉角有一颗鼓起来突出去很高的黑灰色的痣,上面不知道是长满黑毛,还是黏着结成团的头发,看上去就是粗毛长长地垂下几乎盖住了左眼。


两个眼角都下垂着,眼睛明显呈三角状,或许眼皮过于肿胀,使眼珠看起来十分突出,好像半个眼球都露在眼睑外面,黑眼球却显得格外小,据说有一只眼被人打瞎了,看上去就是死鱼的眼睛完全爆裂开了一样,要不是另外一只还偶尔骨碌骨碌转着,不时地露出恐惧和窥视的神色,根本看不出那是双活人的眼睛。


她的两只白眼球都非常浑浊,黄褐色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和斑点,眼角积满了眼屎。她通常不用正眼看人,整个头通常是低低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地,她偶尔在眼角斜视一下,算是一种迅速地观察,给人的感觉就是贼溜溜的,若正好和她的斜视相遇,她顿时露出鳄鱼眼里才能看得到的警惕或凶恶。





我觉得最糟糕不堪的应该还是鼻子,从额头到鼻头,再从鼻头到额头,有无数条横竖交错的皱纹。整个鼻子好像一个立不住的软体动物,乱七八糟地堆在脸部中间,根本无法分辨出这是一个人的鼻子。


在这个暂且称之为鼻子的下端,永远流着两条鼻涕。旧鼻涕干掉了,新鼻涕流出来铺上去,然后新鼻涕又干掉了,又有鼻涕淌出来黏在上面,就这样嘎嘎巴巴地结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茧,好像从鼻孔到嘴唇之间的一道冰滑梯。


她的上嘴唇严重地翻起,正好截住了顺着滑梯流下来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量鼻涕。不然一年四季不知道有多少鼻涕可以再流进去嘴里,重复循环再生产。


在上翻的嘴唇下面有一颗特别长的牙,暴露在唇外并顶住了下嘴唇,她的下嘴唇常常被自己的长牙咬破且鲜血直流。


暴露在唇外面的长牙上积满了厚厚的牙垢,红褐色的牙垢,已经慢慢变成了黑褐色,巨大的嘴唇好像遮住了下巴,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口臭。


她好像春夏秋冬都穿着棉袄,只不过夏天把棉袄里的棉花掏出来。乌漆麻黑地看不出棉袄原来是什么颜色。


她的前襟上除了鼻涕嘎巴,就是吃饭时邋遢出来的汤汤水水都结成嘎巴,这些层层叠叠的嘎嘎巴巴似乎加重了棉袄的分量,使前襟看起来特别厚,也特别硬,犹如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





她总上我们家来要饭,这主要起因于有一次我母亲在街上看见她来了月经自己不知道,裤子外面都是血,被一群孩子围着嘲弄,好像有的还往她身上攘沙子,丢石头。


我母亲把她叫进家里来,给她找了条干净裤子换上,看她没吃饭,又给她弄了一碗热汤面。之后她就常常上家里来要饭吃。


我父母总让她进来,我们吃什么她就跟着吃。


开始我对她充满恐惧,确切地说应该是嫌弃。我不愿意碰她用过的喝水杯子和碗筷。看她端着饭碗的手指,我都吃不下饭。


她长长的指甲弯曲着,每一个手指甲缝都是黑黢黢的。一些指甲泥好像都已经长在指甲里头了,我母亲拿剪子给她剪了指甲,用牙签儿一点一点把常年积累在指甲缝里的泥慢慢挑出来,然后再让她用温水浸泡手后,再细心地挑一遍,就这样洗了若干遍,才看见了她手的颜色,她的手虽然不那么细腻,但干净的手也是白的。


我父亲还给她理了发,原来她以前的头发都是自己用镰刀割的,难怪就割成了长短不齐的稻草。


后来她成了家里的“常客”,父母让我叫她阿姨,我很不情愿地哼一声就躲一边去了。不过我不那么嫌弃或对她充满恶意了,偶尔我也会在一旁看我的小人儿书,一边听他们大人说话。





其实她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疯”。


她也是北京人,而且还曾是个大学生,50年代初期相恋了一个家族显赫的男生,遭到对方家庭的禁止。


本来感情受到打击,对于一个少女已经是一场劫难,没成想对方家族因怕她“泄密”就冠以某个罪名,她就这样无端端地被劳动教养,并被注销了户口驱逐出了北京。而这个男生也许根本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就此永久性地消失了。


她因此得了“失心疯”,之后生活就不能自理了,最大的问题是她还经常“胡说八道”,因此经常遭到毒打,瞎掉的眼睛就是被打的,突出的长牙据说曾经被打掉了下巴造成的,牙也没了好几颗。


其实那时她只有30多岁,但在我看来她已经完全是一个老太太了。她说的话不太能让人听得懂,有时候我觉得她在神乎其神地讲着一些诡秘的传说,有时候又觉得她是在不停地诅咒和谩骂着。


而那一瞬间,我注意到她脸部就会扭曲变形,眼鼻口都歪斜到一边,十分狰狞可怕。但有时她又是那样和颜悦色的,温驯得像一只小猫,等着我母亲给她清理卫生。


她的世界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失心疯之前,她有过怎样的风华正茂?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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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原名孙宽余,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曾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曾在香港、新西兰、美国、新加坡等地工作和学习;现旅行和自由写作,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30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和国内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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