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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烧死后化成一缕青烟,是离开集中营的唯一出口

叶克飞 欧洲价值 2021-08-02

每个囚犯都会得到一个编号,但这个编号不是缝制在衣服上,而是直接烙在手臂上,即使刚出生的婴儿也不例外。在集中营里,每一天都是漫长的羞辱。纳粹看守会让囚犯们重复无用的劳动,比如让囚犯们在烈日下站成一圈,每人面前都有一个沙堆,然后像击鼓传花一样把自己面前的沙堆铲到右边,永无休止。又比如让囚犯们搬运石头,从集中营的这头到那头,然后再搬回原位置。


撰文〡叶克飞



我写过许多探访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文章,但总是无法为探访时的压抑找到出路。那人类历史上的惨痛,仍然停留在铁丝网围成的集中营里。历经数十年却未消散的肃杀之气,即使在灿烂阳光之下,仍制造着阴影。或许正因为这样,我很少描述集中营的细节。


奥斯维辛并非孤立个体,而是奥斯维辛小镇周边42座集中营的总称,由希姆莱于1940年4月27日下令建造。1945年1月27日,集中营得到解放。1947年,波兰将奥斯维辛集中营改为博物馆,1979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在那篇曾获普利策奖的中学课文《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里,作者这样写道:


“这里也许是世间最可怕的旅游中心。来人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为了亲眼看看事情是不是像说的那样可怕,有人为了不使自己忘记过去,也有人想通过访问死难者受折磨的场所,来向他们致敬。”


那么,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也许兼而有之。或许,作为一个写作者,即使是业余的,我也像文中所说的那样,有一种“非写不可的使命感”,而且“这种使命感来源于一种不安的心情”。


在排队入场时,我留意了一下负责维持秩序和售票的工作人员,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而在1990年之前,这里的负责人乃至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集中营的幸存者。随着时光推移,当年的幸存者已渐渐凋零,所幸集中营仍在修缮和维护中向全世界展示,历史不至湮灭。


尽管在许多人看来,集中营已经失去原有风貌,“人们最后只能看到一个在原址上人工重建的集中营”。但这也许是保留历史印记的最重要方式之一,因为你无法让断垣残壁承担博物馆的使命。



走进营区,入口铁门上是那句广为流传的标语:“劳动获得自由”,当然,在集中营里,这是一句假话。长长的铁丝网围住营区,与营区步道以三米宽的沙地相隔,对于囚犯来说,他们可以在营区步道行走,但这片沙地便已是禁区。如果踏入沙地,便会被视为有意逃跑,岗亭中的士兵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如今仍然可以见到残旧的木牌,上写止步字样外加一个骷髅头。一栋平房前有一个结构简单的木架,三竖一横,两米多高,木头被岁月冲刷光滑。


当年,这个绞刑架上吊死了多少人?会不会每夜都挂着尸体?


有最早进入集中营的幸存者回忆,他刚进入营区时,这里只有二十座破旧的砖式建筑,原本是波兰士兵宿舍。他们的工作是不断扩大营区面积,每天的时间被劳动塞得满满的,最终难逃一死。看守曾说:


“你们来的这个地方不是疗养院,这里是德国的集中营。在焚尸炉里被烧死然后化为一缕青烟从烟囱里面飘出去,是你们离开这里的唯一出口。”


如今所能见到的两层红砖囚房,外观颇似学校宿舍,楼外蓝天绿树,景致颇美。但当年可不是这样,囚徒们被塞进拥挤、破烂的营房里,一个几平方米的盒子状囚室竟然会塞进数十人,1942年,一个原本容纳数十人的女牢居然一度塞进了1700人!大部分人死于饥饿、劳累和疾病。集中营里有医生,但他们并不治病救人,而是在囚徒身上做活体医学实验,比如试验便捷的绝育方法、对孪生子女进行活体解剖等。



当我在每栋楼的不同主题纪念馆里穿梭时,走廊的墙上挂满了集中营遇难者的照片,下面注明了他们的出生时间和死亡时间。许多人十分年轻,还有一对十六岁的双胞胎姐妹,她们于1927年10月4日出生,于1943年7月23日一起死去。


除了入营大头照外,还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囚犯们的手臂照片。每个囚犯都会得到一个编号,但这个编号不是缝制在衣服上,而是直接烙在手臂上,即使刚出生的婴儿也不例外。在纳粹看守眼中,这些囚犯连动物都不如。在集中营里,每一天都是漫长的羞辱。


纳粹看守会让囚犯们重复无用的劳动,比如让囚犯们在烈日下站成一圈,每人面前都有一个沙堆,然后像击鼓传花一样把自己面前的沙堆铲到右边,永无休止。又比如让囚犯们搬运石头,从集中营的这头到那头,然后再搬回原位置。



在一个展室里,我见到了许多囚犯的裸体照片。两个成年女性坐在诊床上,肋骨突出,四肢纤细,胸部干瘪,不再有女性特征,下面的说明告诉我,照片里的她们体重都仅有三十公斤。几个孩子站成一排,腿部细如竹竿,膝盖显得无比巨大,肋骨一根根突出。


但这并非最可怕的事,因为我知道,即使这些囚犯骨瘦如柴,当他们死去后,纳粹仍然会将他们身上仅有的那点脂肪刮下来,用于制造肥皂。纹身者甚至会被剥掉皮肤,用于制造灯罩。即使尸身被塞进焚化炉,骨灰也会被挖出,送回德国当成肥料。



营区11号楼被称为死亡楼,其地下有监狱,一楼有“咨询法庭”,进行死刑裁决。11号楼和10号楼之间的院子竖着一面墙,即死刑墙,被判处死刑者会被立刻送到这面墙前执行枪决。


就在这面死亡墙前,有数千名犯人被枪决。如今,游客在此驻足,墙下放有鲜花,还有游客以饮料代酒,以表纪念。在营区的数十栋建筑中,玻璃窗是标配,唯有11号和10号面向死刑墙的这一侧,玻璃窗之外还加装木制挡板,也使得这个院子无比阴沉。如果这是为了掩盖罪恶,那可真是掩耳盗铃。



最让人震撼的无疑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头发、鞋子和其他物品。即使有保护措施,岁月仍在这些老物件上留下痕迹,它们开裂、变色,杂乱不堪。你无法知道每件物品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死,只知道幸存不易。


那些男鞋、女鞋、童鞋,甚至婴儿鞋,共计11万双。有一个数字更触目惊心:奥斯维辛集中营得到解放时,仓库里剩余的鞋子是40.4万双。此外,我们还可以见到堆积如山的餐具、牙具、剃须刀、鞋油、眼镜和写着名字的行李箱,它们不再能寻找到自己的主人。当然,还少不了用过的毒气罐,一个个空罐子堆在展室内,谁也无法计算这些罐子里的毒气杀害了多少人。



最初,大部分被押送到集中营的犹太人仍然深信自己只是在向东欧“迁徙”,甚至相信德国人已经为他们购置了土地和农场,所以携带了大量个人物品。


入营后,他们的物品被统一没收“保管”,直至他们死去时,仍不知这些东西会成为战争物资。当时,他们的物品被分类囤积,陆续运出以供第三帝国的军队和平民使用。直到战争结束时,集中营的仓库中仍有堆积如山的物品未来得及运走。当时,头发仓库足有一个中型飞机库大小,存放的头发达7000公斤。


这些头发主要用来编织毛毯,直到今天,集中营展室里仍然放有大量由人发织成的毛毯。展出的头发同样堆积如山、动魄惊心,因为年月太久,它们卷曲着纠缠在一起,不再能辨认出当年颜色。


除了建筑与这些物品,另一种记录历史的方式则是文字。西蒙•维森塔尔在《刽子手就在我们中间》一书的结尾写道,纳粹党卫军经常训诫囚犯:


“不管这场战争如何结束,我们都赢得了对你们的战争。你们没人能活下来作证,就算有人能幸存,世界也不会相信他的话……我们会毁掉所有证据,连同你们一起……集中营的历史将由我们来书写。”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遇难者固然只能沉默,无法控诉纳粹罪恶,但活着的人仍会记录与反思。二战后,集中营罪恶被一再揭露,那些回忆文字与集中营的营房、焚尸炉一起书写着历史。


你无法想象,如果连真实的文字都被抹杀,连反思都不被允许,人类最终会拥有怎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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