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人希望，便是药神

作者简介

东木

读万卷书不求甚解，民法爱好者，自由撰稿人。

我曾满心以为这是一部喜剧。

海报上那五个人，笑的是那么的猖狂，那么的不可一世，给我一种《港囧》式套路和无厘头的错觉。我却不曾想过我会带着湿润的眼眶离场。

影片的主演徐峥在开篇演绎了一个平凡而又普通、在正常人眼光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loser程勇。他经营着一家濒临倒闭、交不起房租的印度性保健品店，前妻和他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父亲生病了急需手术他却拿不出钱来。影片中有几个镜头曾将他的拮据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是他从干瘪的钱包中掏出两百元钱给他儿子买球鞋的情景，一个是他在医院的楼梯道里给医生塞礼品希望医生先为他父亲做手术的场景，还有一个是他用破旧的面包车拉着病重昏迷的父亲的镜头。短短的十来分钟包含了人到中年所能品尝到的所有苦涩。除了印度神油，似乎没有什么迹象可以把他和“药神”联系到一起。

直到吕受益找到他。吕出镜时夸张地带着三层口罩，羸弱的身板和微驼的背向观众暗示着他是一个病人。他找到程勇，是希望他能够为他从印度走私一点仿制白血病药品回来。面对程勇坚定的拒绝，他一句“你不是卖印度神油的吗？那你怎么会没有途径？”的反问让观众爆笑不已。在这里观众们才得知，得了慢粒性白血病的病人需要服用的正版药物格列卫需要4万元一瓶，许多人服用不起这种药物而放弃治疗，又或因为治病而倾家荡产。吕受益告诉程勇，在印度，这种药品才5千元一瓶，价格低了几倍。经济上的窘迫使得程勇铤而走险。

于是便有后面五个人以神油店为据点走私印度仿制药的情节。销药的历程为观众们展现了形形色色因为治疗这种白血病而挣扎地活着的人。他们有的隐匿在人们不知的角落里品尝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辛酸，就像影片中因为怕连累家里人而独自在外承受病痛打工求生的小黄毛，为了给女儿治病而走上夜店舞台出卖青春美貌的思慧一样；有的抱团取暖相互鼓励，在宗教与信仰中寻求希望，就像影片中的刘教主，信奉基督，于教堂中开导众生。他们在求生的欲望与天价救命药的双重夹击下通过互联网走到了一起，相互交流着治疗心得、药价信息。电影中老太太的一句台词：“我生病吃药这些年，房子被吃没了，家人被吃垮了，警察领导，谁家没个病人，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吗？”便是这些慢粒性白血病患者生活残酷而真实写照。

绝症带给患者的孤独与恐惧，是常人所无法理解与体会的。正常人唾手可得的快乐与幸福，对于病患者来说也许是一种奢望。吕受益将程勇邀请到他家中，一起看他刚出生五个月的孩子。“看到他我就不想死了”、“再好点，如果他结婚早，我还可以当爷爷。”他对着程勇说着这两句话的时候眼里充满着期盼的光，就仿佛未来真的如同他所想的那般美好一样。新的生命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也给了他享受祖孙同堂天伦之景的梦想。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你治不过来。”这是潜逃中的张长林对程勇说的最后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它有时候却能够比药神还灵。没钱吃药的吕受益，受尽了病痛与化疗的折磨后，选择在一个安静的夜里自杀了。他再也没能听见儿子喊他一声爸爸。负担不起昂贵的格列卫，用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话说，“就算哭出两缸子泪来，也是医不好棒疮的。”

当其他人在考虑着如何将生活过得更好的时候，他们颤巍巍伸出去的那双手，是管老天要一个，可以让生命被讨价还价的机会。他们的生命是被打过折的生命，没有资格要最好，活下去就是幸事。印度仿制药的出现，给了他们“我们终于吃得起药了”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努力睁开双眼，去看一看明天的太阳。

生活上的困窘常常能将人的尊严敲得粉碎，而可以重新为他披上尊严外衣的，不仅仅是财富，有时候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恻隐和善念，也同样具有这温暖人心的力量。

卖药发了一笔小财后影片中五个主人公到思慧工作的夜店喝酒庆祝，面对前来催舞酒保，程勇将一沓又一沓的人民币扔在酒桌上，让男酒保到舞台上跳钢管脱衣舞，舞台下的思慧高声叫好，仿佛生活施加给她的所有屈辱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我永远也忘不掉她那因重拾尊严而发光的眼神。当天晚上醉醺醺的徐峥送思慧回家。他帮助了思慧，男人的本性驱使着他从思慧身上索取些什么。但是当他看到思慧那贴着退热贴的女儿时，也许是某些沉重的东西触动到了他的心灵，他选择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离开时还不断重复：“小声点，别吵醒了孩子。”刘思慧在关门的那一瞬间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我猜想，也许在那一刻她是心存感激的，那个叫程勇的男人，用人性的温度，将她的尊严妥善安放，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刻，那也便足够了。

经营起了纺织厂的程勇因为吕受益的死而受到了触动，他重启了印度仿制格列卫的走私渠道，冒着巨大的刑事风险为国内的患者走私药品。如今的他贩药的动机已经不是赚钱，过去的经历似乎给他苛加了那么一种责任，一种“药神”担当。站在码头上，程勇曾问小黄毛：“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小黄毛的回答是：“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让小黄毛正视程勇的，不在于他曾经走私药品、经营厂房所积累的财富，而是他发自内心愿意为社会中这一群体作出奉献与牺牲的善念和举动。

电影中“药神”并没有真正降临人间，至于影片的主人公程勇，他当然不是药神。而我又却觉得“药神”这个称呼放在他身上是这么的贴切。走出片场的我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程勇决定以2000的价格进药后仍以500元的低价反售给全国患者的剧情。在思慧的电脑中满屏弹出的对话框里，蹦出一句又一句“谢谢，终于看到希望了，活着的希望”。我第一次感受到在冷冰冰的对话框里的宋体文字居然也能变得那么的鲜活且充满生命的律动，仿佛只要网络还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聊天对话框还开着，就一切都充满希望。那满屏弹出的不知让人从何读起的消息、语句、表情，如同肆意生长蔓延的爬山虎，它所覆盖的地方，尽是生机，尽是希望，尽是明天。

也许心存善念，予人希望，便是药神。

愿你在逆境中不忘善良，卑微中仍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