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宽 | 约翰小传
约翰的头发头不长不短，微微卷曲，非常柔软地贴在脑袋上，大部分的头发都已经灰白了。他应该是在自己很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这种灰白色一旦看习惯了，容易让人产生一些错觉，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颜色。
约翰总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常常皱着眉头，深陷的眼窝里嵌满了一双硕大的蓝眼睛，和紧皱的眉头紧紧地凑在一起，显得鼻子就更高了。
在鼻子的顶端是个长长的特大的鼻子尖儿，活脱脱的西方童话故事中的女巫的大尖鼻子。他的大尖鼻子下面是一副小小的薄薄的嘴唇，不仔细看，就完全看不到嘴唇。
约翰从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紧皱着眉头总在和自己较劲纠结的严肃的，可能还有点吝啬的小老头。
他的照片多数都是眉头紧锁，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以至于有人经常调侃他，他是不是一生出来就在思考人生终极问题？也许世界和平问题或粮食能源问题？
他显然不算是一个合群的人，他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交圈子，自己虽然是一个运动健将，但从来不参加任何运动俱乐部活动，比如长跑俱乐部，网球俱乐部或赛车俱乐部什么的，这一切都跟他无缘。
不过他若在骑赛车的路上，遇到任何骑在他前面的车手，都会成为他追赶和超越的目标。
其实，他非常喜欢开玩笑，特别是在些陌生的环境下，开一些很容易令人尴尬的冷玩笑，比如说在电梯里，他经常可以制造一些气氛：“往上男士用品，往下女士内衣”，通常会有人扑哧一笑，缓解了人们在狭窄空间里的不适感或尴尬，但也可能令不适感更不适，尴尬气氛更尴尬。
他有事没事都啃手指，不熟悉的人会以为他的手指甲剪得真够光滑圆润，十根手指白白净净，一点指甲都没有，但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这都是他自己生生啃成那个样子的。
他啃指甲的技术相当高超，他可以从正面直接啃，侧面轻轻啃，对着仔细啃，翻过手背来慢慢啃，把手背又旋转一个90度来若有所思地啃，两只手互相搬起来跳跃地挑拣着有所选择地啃，只要几分钟没遇到人直视他，他似乎又能派生出一个崭新的啃手姿势。
据说啃手指的毛病，他的母亲大人从他小到大都在想办法帮改他纠正。比如在手指上涂抹味道恶劣的颜料，口感辛辣苦涩的防啃彩油，甚至被罚禁止外出，或者罚站罚劳动罚饿饭，然而所有一切都无济于事。
她母亲还曾经把他裤子扒下来，当众打他屁股也未能奏效，最严重的或者最严厉的惩罚，是在他20多岁的时候，他母亲还因为他啃手而当众忍不住上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当场把他的大尖头鼻子都抽出血了，那最终也无法纠正或改变。
约翰在饮食方面几乎百无禁忌，一般情况他不介意尝试各种新口味，多数食物都很喜欢吃，只不过吃相寒碜，既很贪吃，又很贪多。
最令人无法忍受的就是，他把盘子上所有的食物都搅和在一起，连汤带汁地把所有食物霍霍到一块，比如吃土豆泥一类的东西，上面浇上牛肉汁，跟菜和肉混合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大坨屎，望一眼他的盘子和盘子里的食物，顿时食欲全无。
他吃饭的速度又极快，可以在别人说话的一瞬间将一切盘中之物风卷残云，有时令人诧异甚至怀疑，盘子 上曾经有食物吗？没有人注意到食物的存在就都不见了。问起原因，他说是因为小的时候，家里孩子太多，又总怕吃不够造成的。
约翰的令人无法忍受的特点似乎都极其突出，然而近距离接触以后，一般人都会发现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轻喜剧的人物，身上笑料非常多，随时随地抖包袱。
他善于诙谐地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敏感且注重细节。他虽然长着一副刻薄的嘴，但思路敏捷的幽默风趣，能迅速地遮掩住所有因为这个缺陷对他人造成的伤害。
朋友的孩子刚出生，他抱过来看看：“哇！这么难看的孩子！”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溜出嘴边的，没有任何忌讳违和感，不过能自我解嘲的他接着说：“哈哈！比我出生时漂亮多了！”他还能把放出去的水收回来。
他去朋友家之前去买鲜花，他本来想买浓郁的红玫瑰，但是觉得玫瑰花不能够耐久，而改变主意买了清雅的胡姬花。
结果到朋友家后，他发现朋友连那些凋谢的玫瑰花也不舍得扔掉，所以他说：“早知你是这样喜欢玫瑰的话，我买玫瑰花对于你来说更合适，因为你可以永久保存。”
亲密关系对于约翰来说非常重要。根本上出于他有一个心魔：他总担心自己不被爱，或被爱得不够多。
所以，他会不厌其烦地追问他的女朋友：“你爱我吗？我怎么感觉不到被爱呢？我好像没有听到你告诉我你爱我呢？你好几天没对我说我爱你了。”为了确定这样的一种感受，他不停地要求对方示爱。
如果他很想亲他的女朋友，他绝不会主动说：“我可以吻你吗？”他反而会质问对方说：“你为什么不吻我呢？”
一个直接了当的甚至口无遮拦的人，明明想吻一下女朋友，却总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子说成这样：“你可以吻我吗？”“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吗？”或 “我可以跟你要一个吻吗？”
在与异性建立亲密情感关系的初期，由于他表达爱情的方式是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总以屡屡伤害对方而达到引起对方的注意力的目的，或者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异性，他的缺乏安全感的全部症状都会加重，因此他在恋爱方面颇不成功。
没有人真正愿意花费力气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起去寻找或建立安全感，难度太大了。但当他遇到玛丽的时候，一切情形似乎有了良性的根本转变。
玛丽和他有类似的问题，所以能理解他的感受。而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魔已经阻碍着他真正爱上任何一个人。
他以为他过去曾经爱过，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真正放心地去投入到爱情中。而他很清楚爱的感觉使他充实而快乐，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充分表达，而又不伤害对方。
只有玛丽知道如何用他折磨自己的办法来回应他的某些过激反应，以他的心魔去攻克他的心魔，所以玛丽常常问他：
“亲爱的，你爱我吗？”
“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爱我呢？”
“你可以告诉我你有多爱我吗？”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告诉我你爱我了？”
“我已经不记得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你爱我了，我需要每时每刻都听到你说你爱我。”
玛丽成心夸张地一天问约翰三次，问到约翰从觉得好笑到哭笑不得。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对爱的渴望和诉求，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曾经有多么幼稚，甚至是多么令人恐惧。
略微的表达和示爱是适度的甜蜜，过分粘腻简直就是一种控制和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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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原名孙宽余，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曾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曾在香港、新西兰、美国、新加坡等地工作和学习；现旅行和自由写作，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30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和国内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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