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宽 | 有情人一定要终成眷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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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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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爸的故事第三集。关于一些背景阅读，请看这里。
孙宽 | 对他人不幸的同情和悲悯，对生命负有的责任和义务，使我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孙宽 | 生老病死是生命常态，除了坦然接受无常，我们还应做好哪些准备？
我们能不能嫁给/迎娶爱情？有情人终成眷属后，爱情还能存活吗？请您在文章下面分享自己的看法，谢谢。
——孙宽
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现实生活中，有情人一定要终成眷属吗？
我对这一问题产生质疑，就是看老爸处理他与初恋情人媛的关系之后产生的。
十几年前我还是单身，对“相处容易同住难”的理解还不深刻具体。老爸和媛最终没有走到一起，没有终成眷属，可能有诸多原因，不过以下可能是几个主要原因。
首先，生活习惯和相处之道。
老爸和媛的相处，是建立在柏拉图式的爱情基础之上的，而且这样的爱情也相隔了半个世纪之久。其次，双方在彼此的情感幻想中，形象有可能无比高大和完美。然而现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吃喝拉撒睡。
媛是有过具体家庭生活经验的人，而老爸毕竟单身了一辈子。在我小的时候那几年，他体会过一点生火做饭的家庭生活，不过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对我的管理就像管理士兵一样，对于那个年代小孩来讲，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太多解释，全盘照单收下。
举个简单例子：吃饭他不让我吃饱了。我们的饭碗本来就不大，他只让盛半碗饭。他说女孩子要控制饭量，一旦把胃撑大了，就很难控制饮食，将来就很容易发胖的。我常常很快就饿了，他允许我吃零食加餐。现在我身材确实保持得不错，但爱吃零食的习惯却是从小养成的。
再举个例子，他饮食非常清淡，定期运动，作息时间严格，生活极其自律。除了看新闻和动物世界，基本上不看电视。娱乐方面也极其简单，他除了看报纸、看书和爱听家乡戏粤剧外，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概括起来，老爸是个生活简单、清心寡欲、安贫乐道的人。侠肝义胆，儿女情长，是他的两个极端，冰与火集于一身，不算个容易被理解或容易相处的人。
媛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他们都要互相迁就，但老爸一向独断专行，爱情里他能调整到什么程度不可得知。毕竟他们从未在一起生活过，特别是媛曾有一个那么迁就她的丈夫。
第二，老年人的性生活。
性生活在哪个年龄段都是禁忌话题，因此老爸和我谈的时候，把这个问题绕了过去。
我侧面地询问过他的两个朋友，在老爸40多岁的时候，他们曾经给老爸介绍过一个女朋友。对方离过婚，有一个小孩，孩子是个弃婴，前任丈夫对孩子和她都不好，老爸同情她们母女的遭遇，愿意尝试。然而同情毕竟不能代表爱情，不太成功，半年之后就分手了。
事实上真正未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据说我老爸不懂得男女之爱，不谙“夫妻”之间的温存，不说软话。
这个反馈是从他们双方的朋友到我这里，不是第一手资料，而且也无法考证。老爸确实没有什么实际生活经验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他内心的爱是一团火，但实际上是一个不善言辞，也很腼腆的人。他嘴上绝不服软，任何人都不哄的。
高中时我不记得因何与他意见不合，我俩靠在餐厅桌上纸条留言，有半年完全不说话。
当然，也许对媛会不一样，不过我是领教过他的雷霆的。
他对爱情的理解停留在柏拉图式层面的可能性非常大。对男女关系或夫妻之情，仅限于爱情电影、文学作品，所谓“禁书”的描写不无可能。他看过的“禁书”我都看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如《金瓶梅》。
老爸喜欢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他说这是成年人的童话。我猜主要是武打小说描述的爱情就好像孩子喜欢的童话一样美好。故事的主角除了俊男，就是美女，其中的正义、神勇、侠气、爱情等，都是对现实生活缺失的一种补偿。
老爸和媛的爱情，从精神层面早已上升到灵魂的层面，从灵魂的层面落实到最基本的物质生活层面。他们的感受或现实生活是否有落差呢？
第三，未来生活展望。这方面老爸跟我谈得比较具体和清楚，只是我年轻的时候还无法完全理解。他看到的或者展望的还是比较久远的未来。当时他很健康，媛也很健康，而老爸担心十几年或几十年之后会成为媛的负担，她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
“我比她大，男性普遍寿命短。假如我再把她一个人丢下呢？让她再承受一次痛苦。两个老人，是让她来照顾我的未来，还是我去照顾她的未来？”这令他十分担忧。
过于完美主义的人，都不愿意让爱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所以他最终没有选择和自己的爱情生活在一起。年轻的我曾为他们惋惜了好长时间，现在的我开始理解了些许。
爱情的空蒙、绚丽、美妙就好像和幻觉一样，也许都是他自己产生的，他爱着他自己的“爱情”的感觉。
他不愿意现实生活去破坏这种幻觉。他甚至都不想在现实生活中去完善这种幻觉。他更无法忍受，在未来的十几年或几十年当中，让现实生活破坏了这种幻觉，毕竟人最终面对的是生老病死。
现在再来看他对死亡的淡化，就不难理解了：他的近乎于神仙一样的超然，完全置生死于度外；对物质生活无所求，甚至视金钱如粪土；对人也无所求，无条件地对需要的人伸出援手，既不希望别人感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赞美，他默默无闻地做他认为对的，或需要做的一切。
最后的原因，是我的猜测，他将一切激情归于平淡，是一种节制。
爱情是一种非常大的能量消耗，我们在爱情中的激情、亢奋、喜乐等，即使是最积极的情绪也都是能量的巨大消耗。这个年龄的人，他们可能都在想尽办法保护和储存自己的能量，避免无端地消耗。
伟大的哲学家康德，一生中许多次与爱情擦肩而过，但他最终都没有进入婚姻关系。他认为爱情是一种消耗，他要把一切精力放在哲学问题上，他的生命是为哲学而诞生的。他在当时为数不多的长寿长者，长寿的哲学家就更加罕见。
我相信老爸确实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一生清心寡欲，淡漠无为，这是他的生存之道和生命轨迹，他不想改变。
我们对情感问题的讨论是彼此敞开心扉的，对于我这个年轻人，他几本上是百无禁忌的。他非常中肯地给我提供了几个“建议”。
首先，他是坚决反对我结婚的。
他认为我有过度的浪漫主义思想和情怀，婚姻会使我丧失对爱情美好的感受程度。当婚姻和现实之间产生巨大落差时，我若不能够协调统一的时候，会不可避免地造成婚姻的破裂。他不愿看到我在情感上自我伤害。
其次，他也坚决反对我要孩子。他认为孩子和爱情是一样的，是另外一种“爱情”。对人生也是一种不必要的消耗，在我们得到快乐的同时，我们在不断地付出，而这种付出是欲罢不能的。
一个好的孩子会令不断地去牵挂，即使是魂牵梦绕这种美好的感情，也是非常消耗的情感。一个各方面不尽人意的孩子，除了更多的责任，无法避免地会有过多的伤感、沮丧，甚至愤怒。
所以要孩子，爱孩子，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自己这个生命个体来讲，就是绝对的消耗。特别是我，他认为我用心用情太过专注，有泛滥而不自知的倾向，更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可能。
所以，老爸做过虎爸，他坚决反对我过度消耗。
年轻时，老爸跟我谈这些，我是很难理解的。我曾经问他，情感上寂寞，爱情上的缺，我应该怎么样去开解自己呢？他说你恋爱呀！一段恋爱关系结束了，再开始另外一段恋爱关系。
我瞠目结舌，愕然无语。
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不一样，我们很难用一个模式去判断孰是孰非，孰对孰错。我想只有不同而已，从未有终极答案。我们只能客观地接纳和尊重每一个生命的不同状态，以美好的心情去欣赏、去旁观另一个生命在我们的生命里经过。
一个生命和另外一个生命的交错，那一刻所迸发出来的灿烂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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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原名孙宽余，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曾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曾在香港、新西兰、美国、新加坡等地工作和学习；现旅行和自由写作，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30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和国内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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