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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这群人背景差异很大,白天上班晚上赶往同一个地方,就是为了… | 睡前分享

赖鑫琳 解放日报 2023-04-24

3月的一个周五晚上,6点半,顾翔下了班搭上地铁,往位于静安区共和新路上的一家音乐排练房赶去。顾翔的本职工作是建筑设计师,平日里加班是常事,但即便再忙,他都会抽出时间来练吉他,为了在每周末的乐队排练中拿出最好的状态。



顾翔和女友张扬雨缘一起从普陀区的出租屋出发去排练。顾翔是建筑设计师,女友是钢琴老师,他们因为音乐结缘。


孔繁衍和张梦婷带着一对孩子早早到达排练房。11岁的姐姐孔苂擅长吉他和钢琴,相差22个月的弟弟孔祥卯是贝斯手和大提琴手。“我年轻时是弹吉他的,但家里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孩子们从小就触摸到这些乐器,他们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会乐器的。”孔繁衍说。


孔繁衍在女儿孔苂和儿子孔祥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带着他们外出排练。(孔繁衍供图)


在同乐坊的一间酒吧里,梦舟音乐社群的成员们在排练。


差不多同一时间,鼓手于欣然也从学校出发了。她是上海某音乐职高一年级学生,从小学习小军鼓并考到九级后,就从“西打”转向“流打”(西方打击乐转向流行打击乐)。她的愿望是考上伯克利音乐学院。“将来或许会成为一名职业鼓手,或者是音乐制作人、音乐唱作人、音乐总监……”


吉他手古河在排练中为主唱伴奏。

吉他手“98”调试设备。 


每到周末晚上,这群人都会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辗转来到音乐排练房,直到深夜才回家。这是一个名为“Dream Yacht”(梦舟)的音乐社群。他们中有会计师、设计师、外企白领和学生,有本土音乐创作人,也有沪漂青年。年龄跨度和背景差异很大,但在上海的各种排练房、录音棚、音乐清吧,甚至公园和街头,他们有着同一种身份——“音乐人”。


一件陪伴自己多年的乐器,一段苦练已久的旋律,是他们向世界表达自我的方式,让他们从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在舞台上找到自己的高光时刻。


“单身”音乐人的“梦舟”


“Dream Yacht” 没有固定成员,所有人都可以随机组合演唱。乐队群里有一个共享文档,成员们把想排练的曲目填在表格里,志同道合的乐手把名字填到相应的乐器位置上:节奏吉他、主音吉他、贝斯、键盘、鼓……就像团购一样“人满发车”。每周一,乐队主理人张梦婷会排出周末排练的曲目、时间、地点和乐手名单,以便乐手有一周的时间练习。


乐队主理人张梦婷在大家排练的时候会录制下视频。


在一次户外演出时,孔繁衍和女儿孔苂一起登台演奏。


孔繁衍从高中开始弹吉他,但一直没有条件组乐队。孩子们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开始对音乐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便尝试组乐队。“我自己组了好几个乐队,其实是想给孩子探探路。他们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在音乐上,我不想他们的才华被埋没。”


姐姐孔苂最早学的是尤克里里,考到钢琴十级之后又学了小提琴,最后发现真爱是电吉他。弟弟孔祥卯最开始学的是架子鼓,后来是大提琴,现在是乐队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贝斯手。“孩子们学音乐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希望他们能从中获得快乐。”


2020年,姐姐和弟弟的演奏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孔繁衍便带他们去参加各种比赛。“第一次参加迷笛儿童乐队比赛,我们好不容易凑齐乐队6人,却赶上了疫情,第二轮比赛因为部分乐队成员缺席,很快就被刷下来了。”


要组一支乐队很难。“每次排练,有的孩子说要上数学补习班,有的说作文没写好。对家长们来说,让孩子去玩乐队虽然很酷,但是一旦和家长的主要关注点发生冲突的时候,乐队就会被放在一边。”


孔繁衍带着儿子女儿参加音乐节。(孔繁衍供图)


在听live音乐节的群里,孔繁衍结识了一些音乐爱好者,每到周末就会到各个地方路演,放一个音响在路边,弹琴,唱歌,演奏全凭即兴。孩子们开始和大人玩乐队。


“小孩子经常没有时间练习,大人的技术更好。”孔苂说,“小时候是爸爸‘逼’着玩,长大是自己喜欢,觉得跟大家在一起玩音乐的感觉很好。”每天在学业之余,姐姐和弟弟都会花一到两个小时在练琴上。弟弟孔祥卯在贝斯圈里收获了一批粉丝,练琴也更有动力了。



姐弟俩一起参与音乐社群的排练,他们的能力不比成年人差。


梦舟音乐社群的成员们在一起排练。


从组固定的乐队到开放式的音乐社群,孔繁衍慢慢找到了方向。“Dream Yacht社群的名字,其实来自群里一个叫王梦周的男孩。他没有特殊的音乐天赋,唱歌的时候也很羞涩,但是他总是可以在短短几句话里就让大家都喜欢他。”孔繁衍还记得,“有一天,梦周建了这个群,在群里喊了一声:‘大家来玩乐队吧!’于是就有了我们这个社群。”


社群成员从10个人开始不断壮大起来。今年除夕夜,当第100名成员加入时,张梦婷和孔繁衍心里也没底:“Dream Yacht”是否真如他们所愿,让这座城市里的“单身”音乐人找到归宿?


并非专业的人才能玩音乐


3月的辰山植物园樱花节是“Dream Yacht”的第一次路演。乐团花了两个周末进行排练,第一周磨合,第二周细化,乐手们就登台演出了。30多首歌,从中午一直唱到日落西山,现场气氛很好。很多成员都是第一次参与乐队现场演出,圆了多年来的一个“乐队梦”。


顾翔和女友在辰山植物园一起弹唱。


在樱花树下,顾翔和乐队成员唱了Beyond的《光辉岁月》,引发全场大合唱。顾翔的老家在江西南昌,今年28岁的他,去年10月来到上海,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他从高中开始玩吉他,但上班以后就找不到一起玩音乐的朋友了。“Dream Yacht”,是他在网上以关键词“上海同城组乐队”搜索出来的。


顾翔和女朋友张扬雨缘住在位于普陀区的一座一室户里。房子不大,却承载了两个人的音乐世界。工作之余,他们经常会合作一些曲子,顾翔吉他弹唱的时候,张扬雨缘就给他弹键盘和唱和声。房间里随处可见两人亲手画的卡通小画,照片墙上贴满了日常点滴生活照,窗台上摆着手工做的花瓶,阳台上停放着两辆自行车,空时他们会到郊外骑行。“远离家乡在上海打拼,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可以一起弹琴,就不觉得孤单了。”顾翔说。


“我觉得组乐队是一件需要花时间和心思去做的事情。”对顾翔而言,组乐队要像对待工作一样认真。每一次演出,他都要花很多时间去练习,尽全力完成演出。“在音乐里,我可以释放情绪,也是一种消遣。”


张扬雨缘在创作。


顾翔和张扬雨缘家中贴着两人的照片。


闲暇时间,顾翔和张扬雨缘也会在家中一起弹唱,音乐是他们生活的重要部分。


和顾翔一样,主唱小一也是通过网上搜索加入乐队社群的。小一在一家日企从事采购销售工作。“我平时的工作圈子里没有和乐队相关的人。”但从小参加合唱团的她却有着一个音乐梦。“在社群里,我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乐手,也发掘出自己在音乐上的可能性。”


在音乐社群里,也有像于欣然这样的“科班选手”。小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正式的乐队演出是在初三那年。“2020年由于疫情影响,我们在中考前一直都在上网课,那年校庆晚会上,为了鼓励大家的士气,我们组了一个8人的乐队,唱的是五月天的《倔强》。”


就读于音乐职业学校,学习音乐是小然的兴趣也是主业。“我各种乐器都会一点,但最喜欢的还是鼓。”为了不影响邻居,小然在家都会戴着耳机打电子鼓练习。“戴上耳机的那一刻,仿佛与外界隔绝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我感到快乐。”


于欣然是乐队的打鼓手。


在“Dream Yacht”,大家都是来自各行各业,于欣然成了团队里的“开心果”。“我从来不觉得科班出身很重要,音乐是用来感受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不只是那些拥有固定调、绝对音感的人才能玩。我们是抱着享受音乐的态度去玩的。”


小然说自己未来的目标是考上伯克利音乐学院。“爸妈支持我玩音乐,让我能在高中就早早地找到未来的方向,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更享受人与人之间的连接


周末,城市里华灯初上,下了班的小凯带着丈夫来到位于静安的一处音乐餐吧,赶赴一次家庭聚会。


成员乐队在一起聚会聊天。


小凯是一名日裔,早年在广州创业,曾经当过乐队主唱。刚来上海不久的她,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而乐团的存在让她不再孤单。“每次组乐队都是对自己音乐的一次提升,也是锻炼自己与人交流的能力。”


主唱小凯说,“唱歌是我减压和结交朋友的方式。”


老益在酒吧外打电话,给乐队成员指路。


“第一次参加社群排练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是我该来的地方,这里满足了我对以前乐队达不到的东西。”于欣然说,“每次排练前,大家都会提前练习自己的部分,做好充分的准备,是对乐队其他成员的尊重和责任心。”


在乐队以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角色,但在乐队里,他们做着同一个梦。吉他手老益白天在一家外企上班,晚上哄女儿睡下以后,他有时会到位于同乐坊的一家清吧里弹吉他、唱歌。清吧里的乐手来自天南地北,经常是随即组合,即兴演唱。


吉他手寒在为一名主唱伴奏。


寒用了两年时间亲手写下三本像汉语词典那么厚的乐谱。


寒也经常去酒吧唱歌。


吉他手寒用了两年时间,亲手写下三本像汉语词典那么厚的乐谱。他说“是因为自己太爱唱歌了”。大多数时候,这些业余乐手们演出都是没有演出费的,甚至有时还要自己贴上路费、入场费等。玩音乐或许不能养活自己,却能满足他们暂时逃离现实生活的愉悦。


在社群里,他们分享音乐,也分享和音乐无关的生活琐事。“玩乐队最重要的是和人接触。”孔繁衍说,“组什么乐队不重要,我更享受人与人之间建立的连接。”


老益(前排右一)带着乐队的成员在他朋友的酒吧一起弹奏唱歌。


在辰山植物园的樱花节期间,乐队第一次举办了一场草坪音乐会。



两位主唱在草坪音乐会上忘情歌唱。


老益在音乐会上吹口琴。


在一起聚会结束后,大家在街头分别。


孔繁衍和张梦婷曾经也因为音乐而结缘。“我们是因为‘冲live’(参加音乐节)认识的。”张梦婷记得那一次他们拼车去绍兴音乐节,却错过了进山的大巴。“音乐节现场设在十九峰山区,山里没有路,我们沿着山坡爬上去,从天亮走到天黑,走了三公里山路才到音乐节现场。”


当时山谷里很暗,第二支乐队已经开唱了。Bad Sweetheart(“坏甜心”乐队)的《银色山坡》远远地传来:“你捧着我的脸说话,一起看愚蠢的晚霞吧,爬到山顶天都黑了,月亮缠住我们的脚丫……”音乐里的歌词和现实场景在那一刻重合。“我们在一起吧。”身边的人牵了她的手。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作者:赖鑫琳

微信编辑:皮小姐

校对:咚咚咚 s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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